Thursday 7 December 2017

她匆匆地走了,正如每年新年我匆匆地走

姐给我发来Whatsapp,说外婆下午进了医院,目前仍然处于昏迷的状况,当时我还在外坡做采访,看到信息时已经是傍晚…… 看到信息的时候相当震惊,可是过了不久又恢复平静了,心想或许她只是操劳过度,或高血压之类而昏迷,很快就会苏醒,在医院睡了一个晚上就会回来了,没想到她这一睡,却再也没有醒过来…… 隔天傍晚从外坡回来,向妈妈询问外婆的情况时,外婆已经提早一步走了,我们谁也没料到她会走得如此匆忙……

外公和外婆的唯一合照

1985年,外婆四十八岁,妈妈二十四岁。她们一起去了新加坡。

1937年出生的外婆今年刚好满八十岁,她仍然健壮,可以打理一切家务,走路也不需要拐杖,视力、听力和说话能力都没有什么退化,我从不觉得她老,也从没想过她有一天也会离开我们……

吉打双溪大年,我外婆家就在这个市镇

外婆的生日日期是农历十一月十九,一般上会落在阳历的十二月下半叶,中小学时每逢年底长假,妈妈就会带我们搭火车北上吉打双溪大年外婆家,和母系的亲戚给外婆庆寿之余,也会在外婆家住上一个星期,所以以前我都把十二月当成是看外婆的季节,因为一年下来,我只有在农历新年和这一个季节才会见到外婆。

1997年圣诞节,小舅的婚礼,那时候外公和大外婆还健在
在众多的舅舅阿姨当中,唯独我妈妈嫁到吉隆坡,因此每当外婆跟她的邻居朋友聊起我时,她就会以‘吉隆坡查某孙’形容我。外婆那边几乎都是潮州人,平时跟子孙对话均用潮州话沟通,只有在我这个‘吉隆坡查某孙’回来的时候,她才会开口说那闽腔浓厚的华语。不过,外婆似乎在我不在的时候也很努力地说华语,每一次回来都觉得她华语有进步……

1993年,2岁的我喜欢在外婆家门前的红泥路跑动

外婆总是担心我这个‘吉隆坡查某孙’吃不惯她煮的食物,所以一直设法叫其他亲戚带我去外面吃这个那个,或叫他们打包一些外面的食物回来,殊不知我更喜欢吃外婆亲手烹煮的潮州菜,尤其是外婆拿手的潮州卤鸭,在外头根本吃不到比她煮的还要好吃的潮州卤鸭。

外婆总是担心我这个‘吉隆坡查某孙’会嫌弃乡下的日子,所以一直设法叫其他亲戚载我去逛‘Super’(那里人口中的‘购物中心’)买这个那个,殊不知我更喜欢留在外婆家帮忙做一些糕点,翻一翻旧照片,听听他们说着上一代人的故事,或者在院子里跟猫玩,要不就到附近的空地放风筝,看水牛……

 从楼上房间望出去,有时还会看到公鸡和猫

入夜的外婆家
2001年,10岁的我和小表弟们

那个年代,外婆家十分热闹,好几个舅舅的孩子都住在外婆家,虽然有众多的表兄弟可以作我的玩伴,但我还是最喜欢跟外婆养的猫咪玩。平时,大人只会告诉我猫很脏不要碰,唯独外婆不会阻止我跟猫玩,因此我一直都相信我这爱猫的性格遗传自我外婆。

外婆家的猫

平日总是守着老屋子的外婆,其实很喜欢往外走,她最喜欢逛街走‘Super’,因此家里每回有人外出都尽量会带着她,就算长途跋涉南下到吉隆坡,还是北上到泰国,或是搭飞机到东马,她也从来不言累,而且她每回出游,都会买一些东西给孙子,就连我这一年见一、两次面的‘吉隆坡查某孙’也会分到一份,口风琴、被单枕头、背包、手提包…… 而且她送我的东西,远比我妈妈所送的还要时髦。

2013年12月,与外婆游槟岛
外婆送我的口风琴

外婆一直以严母的形象示人,以前只要孙子们吵吵闹闹,她就会毫不手软地‘赏’他们藤条,唯独在我回到外婆家的时候,那些藤条才会转为客厅中的挂饰。小时候的我很调皮,总爱蹦蹦跳跳,跑上跑下,由于楼梯和楼上的地板都是木板做成的,我那急促的脚步声可说是惊动了这间屋子,妈妈后来告诉我,外婆其实很不喜欢我这样,但她一直都不舍得骂我,只因我是她那久久才见一次面的‘吉隆坡查某孙’

近几年来,很多时候家里只有外婆和这些猫

尽管外婆讨厌孙子们吵吵闹闹的,但让她更不习惯的是屋子安安静静的,近十年来孙子一个个长大后相续离开了家,家里往往只有她和猫,子孙们怕她孤独寂寞,给她买了装上有线电视和中国电视频道的电视机,然而再先进的电视机也引不起她追看电视剧的兴趣,除了日常的家务和喂猫,就是盼望着住在附近的孩子孙子下班后过来吃个饭。一次独自在家,一陌生人上门找她聊天,她竟然也可以聊到不亦乐乎,殊不知对方是个小偷,趁外婆不注意的时候偷了东西,孙儿们见状,连忙给她养了一只恶犬,也算给她添了一个伴。

新年时的外婆家。我一直看不懂外婆家门口上那个‘松阳’牌匾的意思。

外婆最喜欢农历新年,因为家里只有在新年的时候最热闹,每年新年回来,外婆总会叫我多待几天不要急着走,可是我的新年假期一都直很有限,一般在外婆家住了一个晚上就得走了。每一次跟外婆离别,每一次上车回吉隆坡以前,她总爱拍拍我的肩膀对我说:“下次自己来,带你的朋友上来”…… 这一句话也成了她跟我说的最后一句话,她匆匆地走了,正如每年新年我匆匆地走一样……


完成手头上的工作,回到外婆家的时候,已经是出殡的前一晚,换上白衣后,我把大学的朋友 - 秀仪给我外婆的帛金交到丧府登记处,秀仪跟我外婆有一段缘,三年前实习结束以后的假期,我曾带她到我外婆家小住一晚那一次留宿外婆家的体验,还给了她文章创作的灵感,该文章去年在本地报章上刊出,可惜外婆至始至终都不知道这篇文章的存在……

外婆逝世讣告

外婆安详地睡着了,她脸上的妆容看起来就像要赴一场喜宴,我想此时此刻的她应该已经在另外一个世界看到了十三年没见的外公……

从我出生到外婆离开这26年,因为距离的关系,我和外婆长时间都是分开的,然而送外婆离开的时候,走着走着竟然没有注意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这一别是永远跟外婆分开了……

丧礼最后一晚,我们给外婆烧灵屋
 小时候,外婆带我去剪头发时会走过的乡间小路,如今我们在这里送她最后一程

外婆走了,外婆家从此也安静了。我失去外婆的同时,这四十岁的老房子也失去了主人。虽然外婆不在身边了,但我希望外婆守了大半辈子的老房子,还能世世代代地陪伴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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